第三十四章 尼赫拉姆（一）

滿屋的人都能感受到黎明騎士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怒意，甚至開始擔心他們會不會打起來。

用握拳的舉動將心中的憤怒壓了回去，內厄姆再開口，語氣比之前更加疏離客套。

“我剛處置了一個與亡靈勾結的叛徒，他身上有你的印記。”

林克嗯了一聲，“聽說是二十年前派遣到大陷坑與獸人談判的貴族，不知怎麽的留在這裏了。你怎麽把他殺了，我還想順藤摸瓜找到他所結交的亡靈呢。”

從一開始，林克就沒有殺卡倫達的意思，內厄姆的到來打亂了他原本的計劃。

算了，本就不指望這個死板的家夥會放過像卡倫達那樣的叛徒。貴族又如何，背離家族，在大陷坑一待就是二十年，他現在的身份只是競技場的管理者與亡靈勾結的叛徒，再無其他。處理這種人，晨曦教派想來比其他神殿都決絕。

維爾弗雷多的加入是意料之外的驚喜，由他代替自己，倒是可以轉移貴族的視線，只要能順利進入火之柱的守護之地，這南炎洲之行就算成功了。哪怕身後拖著一個與自己完全不對盤的黎明騎士，林克也覺得可以忍受。

內厄姆冷哼一聲，“像那樣的炮灰在貴族中多不勝數，就算你除掉與他暗中往來的亡靈又如何？”

“星星之火可以燎原，只有當人類徹底意識到無法與亡靈共存，他們才會全身心地加入到反抗亡靈的戰鬥之中。而我要做的和我能做的，就是將這把火燒起來。”說這話的時候，林克瞥了一眼身側的維爾弗雷多，內厄姆立刻意識到他話中有話，目光也隨著一並掃了過去。

乍一看是個傭兵，仔細一打量，立刻覺察到不對勁。

這人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神力，如火焰般熾熱鮮紅。卻並非戰士信仰的弗拉傑德。

因為倆人挨得很近，內厄姆一開始自然神力以為是林克散發出來的。雖然有些訝異，卻還沒到令他大吃一驚的地步。

早在數月前，林克就在克倫伯格創建了以四柱神為信仰的自然教派。有神殿自然就要發展信徒。這男人是德魯伊？

不……神力太過微弱，不足以施展神術，是神殿武士。也許是轉職的關系，位階太低，以林克的身手，沒道理留這樣一個人在身邊，他又在打什麽主意？

奉祭長之命監視多伊爾，卻被林克再三甩掉，內厄姆對自然之子的厭惡再度攀升，如果不是局勢不允許。真想使出全力教訓這個總是一臉假笑的混蛋。做事不溫不火，完全沒有緊張感，根本意識不到自己身負的任務關系到世界的存亡，柱神怎麽會選這樣的家夥做使徒……

話說到這份上，已經沒法再繼續下去。

膠著的氣氛讓坎帕諾緊張得直搓手。阿薩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，以免成為黎明騎士發洩怒氣的對象。內厄姆不能對林克怎麽樣，卻可以打著陣營的名義懲處他，自然之子大概也不會為了一個小小的影賊與晨曦教派決裂。

“該上路了。”尷尬的寂靜被內厄姆自己打破。

“不，我想在這兒多待幾天。”林克的決定激發了內厄姆好不容易壓下的火氣。

“別忘了自己的身份！”

“我比誰都更清楚自己的使命。”

多伊爾扶額，再讓他們談下去，可能真的會打起來。她認命地從林克身後挪出。半保護半阻攔地站到二人中間。

“父親這樣做自然有他的理由。”

父親？叫的挺順口……內厄姆煩躁地轉身，不再質問林克滯留的理由。只要他不再盤算著把自己甩掉，管他留在這兒做什麽呢。

內厄姆轉身離開，屋內幾人這才松了口氣。

在競技場混了這麽多年，誰手頭沒有點血腥，遇到晨曦教派這種毫無回旋餘地的木頭腦袋。全身長滿嘴也說不清。

溫格斯再度來到窗畔，透過頁狀的的窗欞向外觀察：“契約已經拿到手，空間法術可能已經被徹底破壞，這座城鎮註定要荒廢。”

光芒早已散盡，晨曦神術的威力徹底顯露出來。歷經幾十年不斷修葺、擴建的城鎮中心變得如大陷坑一般向下凹陷。包括競技場在內的諸多建築已經化為殘垣斷壁，曾經如老鼠臭蟲一樣無所不在低級魔物難覓蹤跡，只有一些不明所以的傭兵站在圓形的深坑旁張望，對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充滿了迷惑和恐懼。

沒了空間法術的庇護，缺少自衛能力的商人第一個要跑，沒有了食物和生活用品，這建於荒漠中的競技場只是一個吃人的牢籠。

不止溫格斯不懂，坎帕諾與維爾弗雷多也想不出林克繼續滯留的理由。

“我收下你既不是出於同情，更不是受戰神所迫。”說話一向直白的林克覺得維爾弗雷多當了這麽多年的傭兵，應該有足夠的心裏承受能力。

聞言，維爾弗雷多身體表情一僵。他當然知道自然之子不會無緣無故接受一個人類加入自然神殿。滿腹疑惑，卻不敢輕易問出口，單從這兩日的相處，還無法判斷林克是否真如他所表現的那樣平和，如果是慣於偽裝，城府又深……搞不好會丟掉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。

維爾弗雷多沒忘記他在白天才被警告過一次。

感覺到氣氛有些僵硬，林克嘆了口氣，這自然之子的身份有時候也是一道無形的屏障，將他劃分到‘非人’的行列。哪怕他有著人類的外表和出身，也無法獲得人類的信任。

“放輕松，我吸納你加入不是為了殺你。”接著輕松的口吻和擊掌的動作，林克使徒化解維爾弗雷多的緊張情緒，“自從法蘭妮公主墮落，貴族就盯上我了，若非陰影之神已同我結盟，只怕我的一言一行都在他們的掌握之中。即便收斂氣息，暗中潛伏，還是難免會遇到一些無法預料的狀況，就好比這競技場之行。戰神的攪局差點暴露了我的行蹤，因此，我需要你幫我引開那些只會壓榨平民的蛀蟲。”

維爾弗雷多馬上明白，林克這是讓自己假扮成他引開貴族的註意。

面容可以偽裝。但神力卻不行，所以才要吸納進自然教派麽……

這麽一想，心裏的疑惑和不安立刻散了不少。對於這樣一個差事，他非但沒有不滿，反而暗自欣喜。

溫格斯卻高興不起來，要讓維爾弗雷多冒充自然之子，就少不了他這個可以施展變形和偽裝術的法師。

我就知道事情沒那麽容易……

矮人是直腸子，也沒有什麽避諱，直接問自己是否也要跟著維爾弗雷多一塊走？

林克點頭，他才不想帶這麽多人在身邊。南炎洲不止有獸人，大陷坑直通深淵的裂隙讓不少深淵魔物有機會進入物質界。與其讓那三人朝不保夕的跟著自己，倒不如讓他們回相對安全的人類領地。經過科爾克一族的隕落後，貴族不會再小看自然之子，只要維爾弗雷多別做超出自己能力範圍的事。

“那麽。您留在這裏……”該不會是繼續之前承諾過要傳授的神術吧？維爾弗雷多的心跳忽然加快，本以為可以感應和操控元素的符文已經是他所能得到的最高獎勵了。

“自然是幫你盡快適應元素的掌控了。”林克沒好氣地回答，“你現在的實力和我相距太大，至少不能讓人看出破綻才行。”

切……多伊爾在一旁撇嘴，自己多次要求林克陪練他都推脫掉了，卻對一個沒什麽作為的人類如此照顧。

“還去大陷坑附近麽？競技場被破壞得如此徹底，我看是修覆不了。”來到陽臺。目睹神術對城鎮的破壞，維爾弗雷多憂心忡忡地問，“您施展神術，會不會被惡魔感應到？”

“從戰神降臨的那一刻，惡魔就已經知道我在這裏了。”只要黑夜的結盟之意是真的，林克就篤定自己出現在南炎洲的消息不會傳到亡靈那邊。

維爾弗雷多大驚。看林克一點也不著急的模樣，心中不由得一陣腹誹。

難道自然之子一點也不擔心亡靈會知道，繼而將他的下落告訴人類貴族？要真那樣，我假扮做他不就沒有任何意義了嗎？

疑心再度擡升，維爾弗雷多對林克的真實意圖又變得不確定起來。

“原本我隱藏身份。是擔心被以黑夜為首的混亂陣營發現。現在這個顧慮已經沒了，只要不讓旁人看到我使用神術就行。”林克偽裝潛行的目的就是不想被混亂陣營覺察，現在已經沒再掩飾的必要了。在大陷坑拉下的時間，完全可以通過變身飛行縮短行程來彌補。

就在一行人走到城鎮外圍的時候，意外看到了黑市商人赫利尼，他倒伏在地上，瞳孔呈散射狀，已然死去。身邊還躺了一批傭兵，儼然就是被林克稱之為‘活死人’的護衛，一身金鎧的內厄姆就是殺死他的的兇手。或許，用懲處一詞更貼切。但凡是與亡靈有染的，不論身份貴賤，只要被晨曦教派抓到，都會被執行死刑。

對於他的下場，從林克到坎帕諾，沒有一個人有絲毫的憐憫之意，背叛族群的人不值得同情，倒是沒看到他那個叫安迪的侄兒，林克有少許的意外。進入競技場之前，明明見他們在一塊兒的……難道是死在之前的神術引發的塌陷了？

內厄姆銳利如刀的視線掃了過來，沒有說話，假裝不認識的樣子讓林克嘴角微揚。

難得看到黎明騎士吃癟的樣子，也只有這個時候，他才會覺得自然之子這個身份還是有好處的，至少，內厄姆再怎麽對自己不滿，也不會因一己之私而破壞晨曦與柱的同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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